早前在香港英皇同小巧做了一次深度对谈。
为此我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准备工作,按照作品的推出顺序从时间线听回她这些年的所有歌曲、考古了不少她当年比赛和演唱的片段、重温了她这些年在颁奖礼上的一些名场面,又顺着不同阶段关于她的资讯来重新好好认识邓小巧。
一个半小时的聊天,时间转得很快。不似为「解构」,人的复杂性很难通过单次访问聊得彻底,即便是读心术也无法预计对方未来的变化和选择。但聊天的过程充满了「解析」,都好似掀开那层面纱向大众呈现出「邓小巧是谁」,以及「她如何成长为如今的邓小巧」。前者只需寥寥几句结论就能作结,而后者的累积和蜕变则是我每次访问都欣然从不同歌手身上感受到的过程。由成长围观一个歌手的「养成记」,那些孩提时代的经历、乐坛摸索期间的起落、从开始填词到拥有自己的第一首创作,经过不同唱片公司的兜圈⋯⋯人生的有趣在于经历的差异性,每个人都是独特的,歌手与歌手之间更是少可以互相借鉴。但途中遇到的人、经历的坎坷和转折,都是促成各自成长的一些发生。要真正走出每一步之后才知道如何继续下一步,要做完一张作品才知道下一张想做什么,而每一首歌都见证了不同阶段和感知下累积的养分。
流行乐坛的世界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在不缺少帅哥靓女的流行乐坛和娱乐圈,邓小巧并不是靠脸吃饭的那类歌手。当年参加比赛时她有过容貌焦虑,担心出现在大众面前。就连「运气」,邓小巧相对于同期出道的很多歌手都似乎差了半截——从2009年参加完《超级巨声》到2016年正式推出第一张唱片,中间的七年都好似摸石头过河的状态,她一度有过离开音乐行业的打算。
但她偏偏又是一个如此爱音乐、爱唱歌、喜欢观众和唱现场的女生,上年返来舞台几次后发现依然热爱着唱歌,小巧便又同丈夫白先生从半个地球外的地方回到了自己最爱的舞台。
邓小巧形容,「唱歌可以是一种存在感,让我觉得活着很精彩」,她又在访问中这样补充自己在歌手这个行业的感受,「我觉得如果不是喜欢,我不会在这个行业做那么久,可能早就转行了。」
运气来得若有似无,机会有时会溜走、也会愿意眷顾这样的人,在人生不同阶段能遇到了她生命中重要的人,在音乐中找到重要的伙伴,在作品中持续从音乐中获得信念和满足感。歌手邓小巧,用自己的人生写成一篇未完待续的养成记。
采写:皮皮
** Contents:
01 共存|02 养分|03 机会|04 唱歌|05 朋友|06 比赛|07 同行|08 The Strength of Weakness|09 Inner Voice|10 No Coincidence|11 Obsessions|12 艰难|13 过渡期|14 加入英皇|15 未来
01 共存
小巧的父亲是在70年代先来的香港,而后是母亲和哥哥,再才是后来一家人从惠州搬到深圳。小巧说那时是父亲慢慢地将家人一个一个接过去,到十三、四岁的时候邓小巧才来到香港。
往前的日子,她的父母在香港工作,没办法陪在还是小朋友的邓小巧身边,成长的过程中也体会着很多同龄人不一定能感受到的孤独。当然,孤独还可以是从一个城市到一个城市,也可以是在一个城市呆了很久觉得觉得之后的人生就要在这里,她恍惚觉得如果就这样在深圳一直住下来,未来似乎再不会有更多改变。
真正到香港以后,有波折,有分离,连带以前经历的生活和社交圈全部要归零重启,初来乍到的不适应一定是存在的。
(邓小巧小时候的照片)
这些“不适应”后来变成了许多微小但又深浅不一的伤痕,成长和家庭留给邓小巧的不全是顺遂,她渴望被爱,也希望给别人传递爱,她未来的音乐作品里多了一些有“疗伤”印迹的歌——第一张专辑中的“Healing”,便是她在找寻的一种自己能平安生活方式的歌曲类别。
当然,面对不适应之余同样有坚持、有坚定,依然爱着唱歌。从小学音乐课就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唱歌,到后来一直继续参加学院的唱歌比赛,邓小巧跟清楚自己想要唱歌,「我实在很喜欢唱歌,我两次想要推出乐坛、最终回来继续做音乐的主要原因都是我真的太喜欢唱歌这件事了。我钟意唱现场,我喜欢有观众,当我在录音室的时候可以钻研如何把一首歌完成、如何把一首歌本来的Demo做成它要面对市场的模样,这个过程我是很享受的。」
回忆学生时代的画面,小巧先向我分享了一段正式成为歌手前的经历。
(邓小巧校园时期参加歌唱比赛)
她那时候还在梁省德读中学,香港的学校礼堂坐满了整个学校的人。插班生的她并不被班里的大多数人了解,也没人知道她喜欢唱歌,尽管那时她就已经有参加一些歌唱比赛。「我记得那是一个圣诞联欢,我上台演唱孙燕姿的《Silent All These Years》。因为读的学校不是特别资优,整个学校很吵闹,学生们都有一点不守规矩。但我没想到,我一开始唱歌的时候整个场合会立马安静下来,当时自己全身都在起鸡皮疙瘩,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声音会让人安静。」“会让人安静的声音”似乎成了很多年后大家对邓小巧音乐的一种评价,听众能从中汲取到被疗愈的能量。
类似的经历都慢慢与之后的人生达成共存,她知道如果无人在意,她如何唱歌都是没所谓的,那样会轻松很多。但这次之后她反而多了一点担心,每次上台都多了一份紧张,不知道该如何预期别人的反应,因为她以前从没有预期过别人会有反应。歌手和普通人不同,普通人唱K随便怎么唱都可以,但如果要成为一名歌手,自然是要有应对所有变数的准备,要能如常对待任何情景。
从深圳到香港,从辗转在不同学校念书,到后来加入乐坛成为一名歌手。几乎与身在何地没有多大关系,小巧未来的人生轨迹里好似从最开始就注定了她会走入乐坛、成为一名歌手,恰好是在她长大的香港,恰好是很多经验的累积,恰好是参加比赛后被改写了后续的人生。
在访问中,小巧直言当时的父母是有过“担忧”的,「一是他们完全不了解娱乐行业,所以很没安全感。」父母都是蓝领,他们会自然而然觉得小巧应该去做白领。当上一代人的潜意识里已经把所有最好的资源给了下一代,他们的期望常常都标注着筹码,提前规划好了下一代人的人生,子女似乎都应该按部就班过他们安排好的人生。他们认为小巧既然读了教育文凭,似乎就应该去当老师,然后稳稳定定地赚钱存钱、买房买车、生小孩……这是很多父母对孩子的期许。「另一点就是除了经济以外,他们对这个行业完全不理解,再加上以前可能会有很多不好的新闻,这个行业发生过很多不好的事情,所以他们觉得这个圈子很乱。」
小巧从不认为这些是问题。所谓的有序和无序,包括大众眼里认为存在的问题,在各行各业都是有普遍性的,每个行业每天都有好与不好的事情在发生,它无关你在做什么工作。她试过做沟通说服他们,但尝试过五六年以后最终还是选择放弃了,而父母也慢慢接受了她要选择成为一个歌手的人生。
她在访问中回忆起上一年她回家的时候,她父亲还是会说怎么又回来当歌手,他仍然很不理解。但现在的小巧觉得Both are OK,父母有父母对子女的期许,自己也会有对自己的期许,它们是可以共存的。
02 养分
从小养成的听歌习惯,小巧在访问中坦言有很多都同她的哥哥有关系。
哥哥比小巧大10岁以上,他的青春期正好是她的童年。所以当她哥哥从小听着王菲、陈百强、林忆莲、张国荣等歌手,很早听90年代的音乐,包括一部分英文歌,比如Mariah Carey、Celine Dion、Eagles、The Beatles等等,小巧也因此对一部分流行音乐耳濡目染,早早地接触起流行音乐。在采访中,小巧提到了他哥哥的一些习惯:「哥哥爱买音响和唱片,家中所有的录音机、MD机、CD机、发烧设备等等,都是他买的。所以他播什么,我就会听什么。」因为哥哥爱听王菲,Faye Wong也成了小巧的音乐启蒙。而从小就受到这些比她大得多且成熟的歌曲影响,某种程度奠定了她未来的音乐作品风格的样貌。
歌手都会经历一个阶段的变化,从被动接受流行的熏陶到主动选择自己喜欢的音乐,转变的发生是在小巧自己慢慢有了更多选择的机会以后。邓小巧开始攒零用钱买唱片,她喜欢听的歌手也跟着变成了孙燕姿、蔡健雅、陶喆、Damien Rice,中学时候一度疯狂喜欢过Avril Lavigne。在其中一次访问中,邓小巧提到了是孙燕姿让她真正萌生出做歌手的意愿,「如果不是她,我是不会做歌手的」,她也在推出第二张EP后,自制机会,经过唱片公司的牵线在燕姿签唱会上见到了自己的偶像。
她亦如“杂食动物”一般,喜欢很多歌手,享受着音乐给她带来的快感,也从海量的作品中建立起自己的音乐审美和听歌习惯。除了Rap和Heavy Metal,她什么歌都会听,不同类型的音乐都会接触不少。
从那时候开始,邓小巧便会留意专辑里的Credits名单,带着一颗好奇心去探索流行音乐世界的奥秘,有时是看看谁在专辑中负责作曲和填词,有时则因为一些经常出现的名字会发出为什么总是他/她的感叹。那些日子,她因此留意到很多不一样的唱作人,觉得他们写出来的东西真的很不一样。
这是养分,也是影响邓小巧音乐很多的要素,「我觉得音乐的养分可能是你小时候听什么歌、长大听什么歌,你喜欢哪一类型的歌,你喜欢哪一类型的创作人,或是你想不想要成为一个唱作人……我觉得这是影响我音乐路的东西。」
03 机会
真正进入歌手这一行,是在邓小巧参加《超级巨声》之后。这是属于她的第一次机遇,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进入了乐坛。
(邓小巧參加《超级巨声》)
那时她还有容貌焦虑,对外貌不自信,更不想看到自己上电视。她形容参赛的初衷本来只是去见识世界,压根不觉得自己会进入100强,从没想过会成为一名歌手。她告诉我,「那时候进入30强是会上电视的,我知道自己最终在这些人里面的时候很惊讶,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时很想要唱歌,但又很不想自己出现在荧幕上,不想曝光在大众和媒体的视线内。」当然,这些焦虑到现在已不复存在,除了演出和出席活动基本不化妆的邓小巧,她可以很自在地在街上散步,不再惧怕任何。
说起参加节目的经历,命运有时好似都爱开一些玩笑,在你未准备充分的时候便推开了那扇门,在你原本只是打算试试的时候便将你推向大众面前。「因为我从来没有在很大型的音乐表演中得过前三名,我可能是得前十或者七、八名,偶尔是合唱第三,我没有想过在这样一个英雄云起的地方能得到一个这样的成绩。本来参加《超级巨声》,我完全没想过自己一参加就会进入到Final最后的阶段,我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晋级。」在最后的比赛中,邓小巧拿到了第六名的成绩。
熟悉音乐行业的人都知道理想和现实常常有出入,初入乐坛时常会怀揣一腔热血,觉得自己有无尽可能,但真正经历过很多事情又会慢慢察觉到乐坛的残酷性。彼时的风光好似一个高点,高点不会维持太久,它可能会让你以为一切都是好的开始,却也偶尔如镜花水月般流逝。回看乐坛中的许多歌手,中途离开的、转行的、新人年之后不久又慢慢淡出的,组合会经历拆散,偶像也会面对浮沉,大众总会被新的东西吸引注意力。在热度不低的《超级巨声》播出之后,邓小巧推出了一首歌曲《半杯水》,这首歌是当时TVB电视剧《天天天晴》主题曲,很多人都叫它“天天天晴”。
(TVB剧集《天天天晴》)
歌曲是一个不低的起点,很多人认识邓小巧都因为那首OST。她还记得当时去录音棚时的复杂心情,她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快拥有一首歌,而且是为一个电视剧而制作的音乐。她当时感到很开心,也有种战战兢兢的感觉,她那时完全不知道录音的流程应该如何走下去,但有录音的机会仍是异常珍贵的。
关于这首歌,邓小巧向我分享,「现在回忆起这首歌,我最大的感想就是如果当时MV不这么拍就好了。因为在拍MV的时候有很多CG后期,我自己不知道当时在做什么,穿的衣服也有点奇怪。我记得那时很尴尬,每天下班回家后,我的学生都会在电视里看到我。第二天去上课的时候,他们都会说“邓老师,我昨天晚上有在电视看到你”,我那时觉得很丢脸。」
剧集主题曲的开始是个好兆头,但它不等于之后会继续顺风顺水,更不意味着立马就能推出专辑、有更多登台演唱的机会。邓小巧那几年真正能接触到音乐的机会并不多,「当时TVB没有给我很多音乐的机会。它可能给了一些主持或者是拍其他节目的机会,唱歌的机会没有那么多。」
工作大多是别的事情,她也可以选择当时公司给她的一些其他拍摄的机会,「如果我去参加的话,可能现在走了一条不一样的道路」,但小巧知晓自己内心的渴望,她真正想要的还是做歌手。在等待漫长合约完结的过程中她时常会陷入迷茫中,也思考了很多:关于究竟要成为一个怎样的歌手、如果成为歌手究竟要唱什么、到底要唱一些什么类型的歌曲、选择和怎样的人合作……空档的那几年里小巧有很多时间,她经常去看《ONE PIECE》(内地译名《海贼王》)。
(《ONE PIECE》)
《ONE PIECE》教会了她很多道理,尤其是看到主人公一路走一路找自己的船员,找和自己不同的船员,她意识到自己需要找到自己的船员,有一个共同的Team。到后来遇到Vicky冯颖琪和Victor谢国维,小巧把这次的相互遇见形容成一次「机会找上门」,好似所有的一切都是本来安排好了会发生的事情,她异常珍惜这样来之不易的机会。
04 唱歌
邓小巧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唱歌,想要当歌手,希望拥有她自己的音乐。「它是一种存在感,让我觉得活着很精彩,很难用具体的语言形容」。虽然现在每一次上台她还是会紧张,但小巧现在很享受那种紧张,享受精神和身体都一直处于亢奋的状态,「唱的过程很享受,唱完后又有一种满足感,那一种成就感与活力,是我在其他领域还没有找到的满足感。」
而聊起更喜欢录音室和唱现场哪一种不同场景下的演唱状态,小巧直言很难选,「因为有录音室的过程,你才会有Live的表演」,它们没办法做二选一的抉择。对于她而言,唱歌和表达这两件事情都是她喜欢做的。
她爱做自己的的音乐,同样爱唱现场。那几年她中途做完自己的音乐作品,去小学做了一段时间的中文老师,但那时的她是「痛苦」的,自己仿佛根本不属于那个地方,找不到自己的归属感。她后来搬去加拿大,现在的老公告诉她一定不用着急,要学着慢慢去了解你自己,好好想想在加拿大能做一些什么工作,那时她才发现自己除了唱歌以外,没有其他特别想要变成终身职业的选择。
小巧在访问中和我分享了之前做林家谦红馆嘉宾故事,「Terence开红馆是在2022年8月份,他那时候有邀请我,但我当时刚好卡在一个工作上没办法赶来到他的现场做嘉宾。后来因为他演唱会的其中一场延期,隔离政策又发生了改变,我又可以赶回来了,那一刻真的很开心。我那时才意识到,原来有人找我唱歌而我却去不了真的特别伤心,这对我而言是一个很大的提醒。」
(邓小巧在林家谦演唱会担任嘉宾)
回香港以后,小巧做了Terence的嘉宾,又做了Vincy(泳儿)的演唱会嘉宾,还做了自己和蓝奕邦的Show。唱歌好像会上瘾,完全不能放下,小巧便又和老公讨论如何再回到香港。
05 朋友
除了一起成就事业的“船员”之外,邓小巧也有许多很要好的朋友。
有如今同在一个唱片公司的好友、有参加节目时就认识的老友、有无话不说的密友⋯⋯朋友与伙伴的区别,在于前者的他们之间并不需要完全重合的人生轨迹,于成长阶段中的某个时刻建立起的可贵交集,成就了一段珍贵的缘分,大家都在不同跑道上为自己梦想拼搏。那些珍贵的连结,允许着个体的差异,大家哪怕做完全不同的音乐,也会同样有彼此的共同话题。
提起王嘉仪,邓小巧形容Sophy用到了「勇敢」。她给她的启发是要很勇敢去突破自己所有的边框,勇敢地创作出新的东西。小巧自认两个人并不相像,她们的音乐类型、成长背景和成长环境都不一样,性格也完全不一样。但小巧依然为Sophy的勇敢和取得的一些成绩而骄傲,「我看着我的好朋友在各自领域中都做得很好的成绩,就觉得很多事情都是做自己最好,做自己会找到你想要的听众和你想要的市场。」
(邓小巧和王嘉仪)
而聊起阿佛(Alfred许廷铿)时,自然会提起许廷铿之前推出的歌曲《微时》,这是邓小巧第一次为别人创作的歌曲,也关联出一个“识于微时”的概念,它好似《青春颂》的续集——两个人由儿时玩伴到如今的心灵战友,共同经历幼稚到成熟的蜕变,歌曲记录了彼此珍贵的友谊。
(邓小巧邀请好友许廷铿参与她的第一期节目)
「如果能找到一个10年以上还是朋友的人,一定要好好珍惜」,小巧在访问中这样形容彼此的情谊,「很多关系,有时候就像我写的《只记住你》,你的人生里会有很多人来过,然后又走掉。Ta不一定是死去,他可能是现在已经不在你生活圈子里的人。但如果有一个你曾经很在乎的人来过你的生命,你就要好好地记住他。因为Sophy和Alfred来了我的生命,他们是现在还在我身边的两个很好的朋友,就更加应该珍惜。」
06 比赛
参加完《超级巨声》之后,邓小巧在TVB期间收到了内地另一个音乐综艺《中国好声音》的邀约。
那时节目有很多导演组,每一年不同的导演组要找可能大概20多个参赛者,其中一部分便是在澳门和香港搜寻一些还没有出唱片、但又唱得不错的新生代歌手。节目组找到了陈奂仁推荐一些歌手上《中国好声音》这个节目,他就把邓小巧的电话给了当时的导演组,来来回回好几次联络沟通,小巧便去了这个节目。「不是说我自己想要去参加这个节目,或者我好想要去参加《我是歌手》之类的节目,我当时完全没有这个意识,我没有觉得自己可以」,邓小巧在访问中直言这次参赛过程的偶然性。盲选翻唱了陈奕迅的《我们的寂寞》加入杨坤战队,后来又与另一位选手合唱林宥嘉的《傻子》,短暂的几集留下了两首舞台作品,内地的一部分观众由此第一次认识了邓小巧。
(邓小巧参加《中国好声音》)
关于此,邓小巧直言自己是不太清楚有多少人是这样认识她的,「因为完成了以后我又回到香港,大概一年后开始做第一张专辑。因为Victor和Vicky是小公司,开始的时候也不能有太多资源跑内地市场,所以我们只能坚守在香港。」这是选择,也是每个歌手要做的平衡。
那时因为不清楚内地的市场,邓小巧基本不觉得自己有太大胜算,参加的时候也一度不知道该如何做。更多是像小朋友感受着新鲜感,接受着突如其来的安排,那时小巧想着:「太好了,有人买机票给我,不如去上海去玩一个星期。」所以参加《中国好声音》的时候,她也和参加《超级巨声》时一样觉得自己不会晋级。小巧在很多事情上不是一个太有胜负心的人,她不会期望太多,因为没有期望反而好像会得到更好的。
而通过歌唱比赛或者电视节目获得曝光,与自己做怎样的音乐,对于邓小巧是两件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她以自己为例回顾着这些过往的舞台,竞技型的比赛固然构成了她一些入行的经历、生涯阶段的插曲,它可以训练一个人的抗压力,但它不是音乐的养分,更不会影响到创作。
07 同行
邓小巧找到自己第一段音乐旅途的同行人是在Back Stage Taboo。
那时中环有一个Live House叫Back Stage Taboo,现在已经没有了。小巧回忆说自己很早就知道这个地方,但是自己很少去,后来恰好是因为认识一个朋友在现场弹钢琴,她知道Back Stage Taboo在星期四有一个上台自由点唱的环节,会有不同音乐人上去弹奏,如果有人正好点到你就可以上去唱歌。
(邓小巧和王嘉仪在Back Stage Taboo演唱歌曲,图源视频截图)
可能是因为上过《超级巨声》的缘故,音乐圈的很多人都听过「邓小巧」的名字,她也在星期四得到一些唱歌和表演的机会。
喜欢唱现场的邓小巧,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她经常去、但不是每个星期四都去,这样大概唱了有半年,渐渐就认识了Vicky冯颖琪和谢国维。那时她还不知道他们想要签歌手——因为一个是制作人,一个是创作者,小巧没想到会在未来和他们合作这么多。
小巧和冯颖琪之间的合作有很多:加入音乐分子的这几年,冯颖琪负责专辑企划,参与创作了包括《烦可宁》、《和好》、《芭乐》等不少歌曲的旋律,在自己的作品展邀请邓小巧和王嘉仪一同合唱三个女生对唱的《Poor U》⋯⋯她们之间的合作更是延续到了今年推出的新歌《白发齐眉》中,Vicky在2019年谱写的旋律,经过流转的时间和沉淀,由小巧完整了歌曲的填词,到去年完成了最终的灌录。
说起Vicky,邓小巧评价她是一个「直觉型」的创作者,「她的行动力很强,她也是一个概念很强的人。特别是第一张和第二张这两张概念性很强的专辑,她都有特别想要表达的事情。」
而谢国维则以专辑制作人身份完整参与了邓小巧前四张专辑的制作,部分歌曲编曲也来自他,两个人在邓小巧的音乐旅程中都扮演了相当重要的角色。
(邓小巧、谢国维与蓝奕邦)
当然,有同行、也有分叉,有合作时的快乐,自然好聚好散也是人生常态,每个人总会经历一些遇见和离开。谈到中途离开上一家公司的经历,邓小巧说:「除了收入以外,有时候是和你合作的伙伴,他们也会有他们自己的人生轨迹,他们会遇到他们人生的一些事情,可能重心就开始有所改变,我自己的重心也随着我的成长在改变」,在第四张作品以后,同行的时光好像步入一种停滞,邓小巧表示回看当时是痛苦的,她时常在问有没有一个可以更好的方法,大家用一个更理想的方式去继续合作。有时缘分就是如此,不断地兜兜转转,「虽然我进了英皇,但我和Vicky还是很好的朋友,我还是会唱她的作品。虽然她不再做负责我音乐企划的工作,但我们依然延续了合作的缘分。」
除此之外,蓝奕邦也是邓小巧的音乐中一位很重要的参与者。
从第一张《The Strength of Weakness》开始,蓝奕邦就以创作人开始参与到其中,他包揽了五首歌的填词。而后第二张EP《Inner Voice》中《两沟》的填词,第三张EP《No Coincidence》中的作曲,第四张EP《Obsessions》中两首歌的共同创作,近年更是参与了《同台》的词曲、《Mean》的作曲和编曲(部分),一同合唱了《自知之明》和举办合作音乐会,是小巧作品里出现频率最高的唱作人/歌手 之一。
邓小巧形容最开始的合作是“神来之笔”,是一件很神奇的缘分,「我记得在《超级巨声》的时候,蓝奕邦是评判,他当时就很喜欢我,但我们自从《超级巨声》以后就再没有见过面。直到我去Back Stage Taboo演唱的时候,我经常看到他在那里喝醉,有时候我会过去打招呼。我记得当时虽然最先推出的歌曲是《雅俗》,但第一首创作的是《烦可宁》,当时Vicky找来蓝奕邦创作,我们有好好聊过许多。因为我们想做“疗愈”的专辑,在久别重逢后又约出来喝东西的时候,我大概讲了一下我的人生历程,应该是有好几页的样子,他很惊讶我会和他讲那么多私密的、细致的东西,很多是很私人的事情,我觉得可能我讲的那些事情、情感和他当时的状态有了一个很强烈的联结。后来顺其自然写到第三首还是蓝奕邦的时候,我们就说不如你把整张EP都写了,写一个人从他要疗伤和疗完伤这样一个过程的几首歌曲。所以先有的《烦可宁》、《雅俗》,然后是《荒唐》和《强弱》,最后是《不药而愈》」,邓小巧聊起第一张作品时话又多了起来。
(邓小巧和蓝奕邦)
聊起最近一次的音乐会合作,「好玩」是邓小巧提到的一个关键词,而另一个Key Word则是「感恩」。
虽然她开玩笑讲到「和蓝奕邦的合作就是以后不要和他合作」时已经开始哈哈大笑,但言词间更多的是幸福,是遇到一个一路同行又很懂她的人在音乐中帮她修修补补出更多需要,彼此也在合作中产生了更多疗愈的能量。
可能是怕我误解,小巧随即又做补充,「阿邦是一个很疼我的人,他把很多很好的东西都无私地给了我。所以在我的工作中能有一个音乐会是和他一起做的,我觉得很好,也很感恩可以有这样的发生。」两个人这些年风雨同舟,他们早拥有了如音乐会名字「WE ARE HOME」般亲密如家人的感情。
08 The Strength of Weakness
推出首张EP是在16年底,邓小巧最开始想要的主题就是「Healing(疗愈)」。
这是一个很大的主题,而疗愈的过程又可以被拆分成很多个阶段。当时除了有一个明确的主题之外,他们是按部就班地做一首是一首,没有想太多。碰巧当时的蓝奕邦也是在一个养病的过程中,于是彼此的合作成了一个相互治愈的过程。邓小巧回忆说,「我记得当时找他写《不药而愈》,那时已经收到了阿BERT的旋律,我说你不如写一首你会好起来的歌,但他觉得那时自己不会好、也写不了,我们就不断告诉他说你写了这首歌就会好。我记得当时收到这份歌词的时候,他Email给我们说,谢谢你们邀请我参与专辑的Project,我一直觉得我是不会好的,但写完这首歌好像真的如同歌里说的那样是会不药而愈的。」邓小巧相信很多事情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缘分,不需要计划太久,更没办法预设结果,反而会水到渠成的自然发生。她相信歌曲有歌曲的命运,每一首歌都会找到适合他们的听众。
(邓小巧首张EP《The Strength of Weakness》)
回看这张EP的合作,邓小巧最先定下来的是「歌曲类型」,然后把更多的主动权交给了创作者,「因为有时候你不知道创作会有怎样的变化,例如你想要做一首你疗完伤的歌,但你不知道别人写给你疗完伤的歌曲是怎样的,你也不知道蓝奕邦填出来的歌词是怎样的」。这样的创作导向在首张作品时不为构筑出明显的歌手形象,反而以声音为主导、突出疗愈的功能性,赋予了创作者很大的自由度。
与作曲人的合作,他们第一个想到了李拾壹,大家都觉得小巧需要有一首可能比较Refreshing的歌曲。而作为第一首派台就拿下小巧首支冠军歌的单曲《强弱》,邓小巧也分享了当时为什么会先推出这首歌:「很多人猜测我是会先推出《强弱》那种类型的歌曲,但我们派台的第一首是《雅俗》,我们希望让大家先看到一个不一样的邓小巧。」
(邓小巧在2016年度叱咤乐坛流行榜颁奖典礼拿下叱咤乐坛生力军金奖)
凭藉第一张EP,邓小巧在年底颁奖礼上收获颇丰:叱咤乐坛生力军金奖、新城劲爆新人、劲歌金曲最受欢迎新人奖银奖⋯⋯从推出第一首OST到发表第一张完整作品用了六年,这一路走得太不容易的邓小巧,斩获了众多新人类奖项,让很多人通过音乐作品认识了她。
09 Inner Voice
完成第一张EP之后不久,邓小巧和音乐团队又开始了第二张《Inner Voice》的筹备工作。带着信心,上张的成绩给了所有人底气;但又陷入纠结,不知道该如何开启第二张,更需要好好细想需要呈现的内容,「我记得我们做第二张专辑的时候开了很多会,喝了很多酒,最后才讨论出来一个主题。」邓小巧不是那种会接着一个主题翻来覆去讲的歌手,做过了「疗愈」就不想要再接着继续表达类似的题材,她是一个有新鲜感的人,做每张专辑的时候都希望让大家看到一些新的东西,继续开拓和尝试更多的音乐类型也是她不断对外展现的进步。
第二张关于「沟通」,同样是由冯颖琪提出的,小巧前四张EP每一张的主题都是Vicky想出来的。她抛出了概念之后,所有人又再从「沟通」出发去构思想要填充的内容。在访问中小巧回忆说《两沟》是在酒吧想要猎物的时候会思考用怎样的肢体语言去和别人沟通,而《心灵作家》是一个自己和自己的沟通⋯⋯所有歌曲都是慢慢延伸出来的。到这张作品,她依然相信歌曲有歌的命运,做了便要去相信,要坚持想要传达的内容,剩余的交给听众就好。她也相信听众会有自己的取向,他们想要听什么就会听什么,可能有一天你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都在听这首歌了。就像当年并没有拿到多么厉害的成绩、但现在仍有很多人不断翻唱和收听的《可惜你是个人》,她觉得是个很好的例子,歌曲总会抵达听众的耳朵。
(邓小巧第二张EP《Inner Voice》)
在这一张EP中,其中两首作品《可惜你是个人》和《心灵作家》都邀请到林家谦参与作曲。
小巧在访问中告诉我:「我们大概认识有10年了,应该是在Cash Dinner认识的。他有作曲,也是一个会员。我记得当时很神奇,我在那个阶段认识了林一峰,林一峰签了我做他的Writer写歌词,签了林家谦当他的Writer写歌曲。在Cash Dinner上,林一峰介绍了我同林家谦认识。因为当时他有一些以前写得很旧的Demo,我就帮他填了一些Demo的歌词,一来二去便认识了。后来他写了《矛盾一生》《关于我们》⋯⋯写了很多歌曲,但我当时还没有出唱片,就没有向他邀歌。大概是在准备做第二张的时候,我有告诉他我好想唱你的歌,我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写的歌也很好听,他就发了三首给我,我们最后选了这两首开始了第一次的合作。」
但创作不是所有时候都需要故事背景,由林家谦创作的两首旋律皆是如此,小巧单纯觉得他的Melody写得很动人,她很喜欢。音乐可以是复杂的,有时候也可以非常简单,不需要那么多深沉的意义。对于她而言,听完觉得好听,她想要唱这些歌,仅此而已。
(邓小巧《心灵作家》)
做完这两张EP之后,邓小巧18年年底在香港演艺学院举行了人生第一个专场音乐会「Inner Strength音乐会」,这场Show有「总结」的意味,借着演出回溯了她从参加比赛一路以来的音乐和成长。
但聊起这场演出时,邓小巧的很多印象都已经随时间变得模糊起来。一来她不会常常翻出来看以往演出的内容,她是个很少会做温习的人,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比较不习惯在屏幕上看到自己,尤其是听到一些自己演唱上的瑕疵会不那么舒服;二来,她告诉我因为在演艺学院是不可以拍照录像的,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很多视像部分的存档,所以很多都不记得了。
(邓小巧 Inner Strength音乐会)
这次演出是邓小巧第一次做一个个长达90分钟的演出,她要思考如何去把歌曲串联起来。「因为它是一个学校的Project,当时没有很多预算,我们的售票也只是120和200港币不算太贵的价格」,为了完成这次演出,小巧加入了很多自己的想法,最后除了水池的部分、其他创意都成功实现了。
她还记得当时在《心灵作家》唱完的时候,「树叶」从天上撒落下来,这是一个类似于「答案之书」的设计,每个人捡到的那张纸都会是现在经历某种困难的一个答案。小巧选了很多她自己读过的关于心灵的书,让同学帮忙把它撕下来。而那些幕布、Fans的童年照……所有她自己的想法,都被完整放在了歌曲里。
(邓小巧Inner Strength音乐会现场,图源网络)
而另一首《烦可宁》,演出现场做了一个「箱子」,呈现出投射向海洋的感觉,小巧好像在水底唱歌一样。现在回想起来这场演出,邓小巧直言很多Idea都是不错的。
10 No Coincidence
做完前两张EP,邓小巧有过很多不一样的尝试,有抒情的、也有节奏强一点的,有如《雅俗》和《两沟》这类带有一点Sexy的歌曲,也有疗愈人心的作品⋯⋯音乐的类型相当丰富。这种「丰富」,到第三张更是变成了一种不设限,想要表达而不要有Coincidence。她主张收到哪一个音乐类型就去做怎样的歌,音乐产生的过程也真的如专辑名一样不再有设限。
在这张中,邓小巧再次向黄伟文发出邀约。「我们第二张的时候就有想过要不要下一张找Wyman,但那时还有一些别的音乐或其他类型的歌曲要做,我们就想着不如第三张再尝试去邀请Wyman。当时我没有很确定他想不想合作,因为他有很多工作要做,但我自己私底下和他是有交情的,所以那时就有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没想到他答应了。」EP五首歌像第一张找蓝奕邦包办填词一样,邓小巧放心地交给了黄伟文参与所有歌曲的填词工序。
(邓小巧第三张EP《No Coincidence》)
但与前两张EP相比,《No Coincidence》的五首歌又并不是完整的五首曲目,而是4+1首组成的EP。黄伟文在完成了《芭乐》的填词以后,主动提出做一个Rock版的编制,最终也诞生出整张作品的收尾曲“石头芭乐”[《芭乐(之石头芭乐Rock Ballad)》]。
曲序上首尾的两版《芭乐》以不同面貌和流动构成呼应。「Wyman是个很积极的人,他会想你不如再做一个怎样的版本」,邓小巧很感激黄伟文的用心,每个填词人都给到了她不同程度的惊喜。
而另一首同样由黄伟文填词的《云吞》,则与另一首由郑欣宜原唱的《女神》有关,它暗藏了创作者古灵精怪的小巧思。
邓小巧在访问中揭秘:「这张专辑中的那首《云吞》,缘起于他在几年前和阿邦写的那首《女神》,他想用同一个方法在我的身上做一首歌。当时《女神》是如何写的呢,他是自己想了一个Hook“你是女神”的文字,让阿邦根据他的Hook写这样一首歌,他再拿回那个版本去填词。他很想要在我这张专辑中有这样一首歌,那首歌就是《云吞》。他有特意问我说在家有没有一个家人经常做给你吃的东西,我告诉他说是“豆角炒蛋”,但豆角炒蛋放进歌词里又会怪怪的,好像越简单但又越困难的感觉。后来我有和他分享“云吞”这个事情的时候,它是我婆婆每天早上会为我煮的一个食物。“云吞”就好比一个母亲的Figure,是母亲形象的代言词。」歌曲《云吞》的概念来自小巧与外婆相处的点滴,自8岁起外婆便照顾小巧的生活起居,早餐便是外婆亲手包的云吞。家人做的食物串连起生活的点滴,亲情是如此可贵。
(邓小巧《云吞》MV拍摄现场)
再次和林家谦合作的《重阳》,则是邓小巧这么多情歌中旋律最简单,但又充满了一种淡淡和哀伤气质的作品,是她过往的音乐里一直缺少的类型。「我当时应该是给了一个Reference给Terence(林家谦),那首歌是孙燕姿的《我很愉快》,我当时觉得这首歌很好听,自己一直都想要一首很淡的歌,所以就给了Terence这样一个Reference。他很快就写好了,阿Y听到Melody的时候,他说自己一直有个题目想要写进去,就是《重阳》。因为我们有“重阳”和“清明”,他说这两个节日他都很想要完成。如果到时能找到一首歌可以写“重阳”,他会先写《重阳》,他就把这个主题放在了Terence的旋律里。」
11 Obsessions
前四张EP中,谢国维都是全碟的制作人,把控了整张作品的气质。但具体到歌曲,它又并非固定合作的音乐班底。每一张作品,每一首歌,都通过与不同的创作者合作来达成歌曲的量身订制,「那时候我觉得,不能一直只找蓝奕邦填词、只找Wyman填词,或者只找Vicky写曲,我要去吸收不同养分。比如说李拾壹,第一张就有过合作,后来写到《无神论》,我们又邀请李拾壹和我们一起写,十分好玩。」
第三张和第四张EP推出在同一年,时间上非常赶,小巧一度面临着做完第三张后不知道怎么继续的困惑。这时候萌生出去芬兰做音乐的想法,一群人共同创作,又找到别的Producers一起制作。邓小巧一直都有和不同的音乐人合作,不断拓宽自己的经历,也不断获得音乐的养分。她喜欢这种「好玩」,也钟意在录音室中看着音乐诞生的感觉。
(邓小巧与音乐人在芬兰创作)
但这张不同于之前几张,反映在《Obsessions》中最明显的变化是「声音」,是歌曲的声音。邓小巧和谢国维、Vicky、蓝奕邦一起创作,很幸福地做她们想要的音乐。
第一首创作的歌曲《精神喂饲》,第二首是《迂腐》,这两首都是在芬兰找监制和她们一起去制作的,两首歌曲都是很西洋、又很小众的氛围感音乐,它不是K-Pop或者国外电子舞曲的感觉,有自己很浓烈的味道。而到了其他歌的创作环节,并没有因此而要妥协,反而一切都很水到渠成地完成,一些歌曲很自然而然地出现在其中。
究竟要做怎样的音乐,是为「小众」或者「大众」,是要做怎样的曲风表达,抑或是合作怎样的音乐人,邓小巧很少会去界定。她的音乐,多是自己喜欢的,而非要取悦市场和受众。她不是那样的歌手,她曾经时常会困惑一些自己认为很好听的歌和容易消化的歌,但别人可能觉得不好消化;一些她自己觉得还好的歌曲,反而有些人会说很喜欢。既然如此,不如更加坚定地去做自己。
除了演唱,邓小巧在这张EP中还贡献了第一次自己独立填词的作品《原罪》,开始在作品中解锁填词人的身份。
(邓小巧第四张EP《Obsessions》)
谈起「填词」这件事,小巧表示自己很早就想过写自己的作品,在出第一张专辑的时候选歌便有选到一部分她自己填词的作品,但当时Vicky觉得她写得还不够好,太早填词对于新人而言是很冒险的事。冯颖琪考量的重点也是「如果一个新人没有交出很厉害的作品是不够拿到市场焦点的,大众会觉得你没有做出很好的音乐是有遗憾的」,所以找到了一些比较有经验的人来创作。
(邓小巧和冯颖琪)
慢慢到第四张去芬兰创作歌曲的过程中,当小巧可以参与到其中一部分的制作,Vicky也越来越了解到她创作的能力,她便开始鼓励小巧去创作更多,很放心地让小巧去填词一些她自己的作品。
而《原罪》这首歌的旋律,小巧告诉我歌词的灵感缪思是林家谦:「当时Terence知道了我的一些经历,包括我自己一些过去恋爱的故事,他写的Demo名就叫“Guilty”(原罪)。」小巧感叹起人和人之间的联系,因为「Guilty」这个字是她当时Relationship里面经常出现的一个字眼,她完全没想到家谦会把Guilty这个名字写在Demo里,他启发了小巧去创作《原罪》这首歌的歌词。
12 艰难
同一年推出两张EP之外,小巧还举行了一场演出。
在那年跌宕又连轴转的年末,扛着巨大压力,邓小巧在异常艰难中办成了属于自己的「My Healing Live」。
(邓小巧My Healing Live 2019 现场)
回忆起这场演出,邓小巧同我坦言:「2019年的香港有很多演唱会取消,大家亏损很大——因为场地要给钱,而制作费已经付了。我们当时的音乐会只有Frenzi Music和POOM两个投资,寰亚是经纪人合作,但他们没有参与做演唱会制作,所以当时都是Frenzi Music和康家俊在负责支出。那时的状况很糟糕,我们不断在思考要如何做,很纠结到底还要不要继续,一直处于一个忐忑的状态。但每天又要强迫自己去排练,去练歌、学跳舞、去做宣传……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这个音乐会能不能完成。」
小巧记得当时在同一个场地,上个星期的演出单位是林二汶和RubberBand,她当时有问康家俊演唱会能不能做,康家俊很有信心地对她说,「只要林二汶和RubberBand能做,我们就做得了。」结果到了那两组歌手星期六演出的下午5点,眼看着他们就要换衣服上舞台了,然后宣布了取消演唱会,邓小巧只感觉自己整个人完全陷入崩溃,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取消了自己也要取消,现场所有人乱成一团。小巧感恩当时身经百战的康家俊在身边,他告诉她没关系,「就算没有观众来,我们也要做这个演唱会。」
康家俊的话给了大家信心,最后所有人都硬着大家头皮去做。邓小巧继续分享着那阵时的点滴:「我在做这个演唱会之前,因为当时的香港到处都在封路,随时可能有各种状况会取消演唱会,我们一直很担心那一天会怎么样,一直在看电话。然后去到了一个地方,同事就把我的电话没收了,让我不要看、提醒我马上就要上场了,我的电话直到演出结束才收回来。」
(邓小巧My Healing Live 2019 现场)
邓小巧还记得当时上到舞台,第一首歌唱的是快歌《四大发明》,但当时的她真的很想哭,心中全是「Amazing,我们竟然开到了!」她还记得自己唱第一首歌的时候特别激动,整个人的心情是很难控制的。然后唱了大概三、四首歌之后,才真的慢慢心神安定下来了。在那样艰难的状况之下做一场演出,邓小巧形容这是一个很大的「压力测试」,是她很难忘的一次经历。
13 过渡期
做完前四张EP,邓小巧本来的预想是在第五张做一张全长专辑,收录包括《与人同行》《Mean》《同台》《陪狗散步》《最坏时活多天》《怕黑》《择善固执》和《白发齐眉》这八首本来是第五张专辑的曲目。但这样的想法随着一系列的变故中途夭折了,小巧在20年开始停止工作,21年离开了Frenzi Music,有些歌曲在做独立音乐人身份时以单曲形式推出但未收录进专辑,有的歌曲被收录在EP中出现,有的歌曲则被放到了后来的音乐计划中。比如那时已经定下来旋律的《白发齐眉》,当时已经去到合作的尾声,但小巧的写作状态不是很好,所以因为没有写到一个令自己和Vicky都喜欢的版本便中途搁置了,直到上年年尾才重新有了创作的感觉,最后完成《白发齐眉》这首歌。
这是遗憾,也是没办法的事,歌手总要去适应不同阶段的变化,完成她在每个不同阶段的成长。出道的时候,备受瞩目的时候,人生的转折点⋯⋯每个阶段都会它的特别。
邓小巧并不介意歌曲如何出现和组合,她也没有一定要推出一张完整全长专辑,如何做歌、如何做一个Project有时是多方面的结果。她直言在Digital的世界,很多东西是可以没所谓的。「因为如果你要的话,可以把我四张专辑的歌曲变成一个你自己的Playlist,这就是你自己的播放清单。我记得有很多人会把《不药而愈》、《心灵作家》和《重阳》放在一起听,所以现在这个时代对我来说,究竟有没有一张完整概念的全长专辑不是一个很关键的东西,最重要的是把每首歌的质量都做好。」邓小巧继续补充说,她没有预想过再做一张精选把所有歌曲收录进去,时代在变化,她相信听众如果需要时可以把每一个专辑归整到自己的Playlist中,歌曲的不同组合会是每个人独一无二的精选。
那时离开上家公司的小巧,要面临很多棘手的问题。最重要的是资金,其次是行政。因为没有资金找别人做,很多事情只能自己亲力亲为去做,发行、版权、上架、拍MV……所有事情都要自己去做的时候,消耗是挺大的。邓小巧说到这里,表示自己很佩服林家谦的,他真的好像一个「疯子」,能把所有事情都做得很好。
(邓小巧第五张EP《Petit Fours》)
到22年6月推出的EP《Petit Fours》,是邓小巧五张作品中很特别的一张。
「那张作品是上家公司老板给我的礼物,他们其实是可以不出的。但因为当时我很想要回《怕黑》这首歌,我一直说想要买下来,或者通过其他的发行方案来实现。但因为公司政策的原因,他们不可以把那首歌再卖给我。后来他们告诉我说“既然都录了,制作费用嘢都给了,不如我们就用公司的名义就去发行吧,但你就不能拥有了”。」邓小巧感激这份额外的馈赠,既然已经制作好的歌曲可以被大家听到,她心中更多是感恩。
(邓小巧和老公白先生)
这一年的另一件大事,则是邓小巧在推出写给当时还在谈恋爱、后来成为了她丈夫的歌曲《两种语言》后,答应了加拿大的外籍男友「白先生」的求婚,正式晋升为人妻,二人于6月3日在加拿大举行婚礼,小巧的一众圈内好友许廷铿、林欣彤、郑欣宜等都透过通讯软件观礼,为小巧送上祝贺。
婚姻是一件属于两个人的人生大事,在一个新的阶段遇上了一个对的人,婚姻让小巧有了很多安全感,「它不会影响我,也不会改变我的音乐类型,但它让我在很多事情上变得安心,我好像做什么都可以做的感觉。」
而聊到婚姻的话题时,问到她会不会有更多婚姻类型的歌曲时,我们不经意又聊到林宥嘉最近推出的专辑《王Love, Lord》,Yoga是小巧音乐路上一个很重要的idol。她同我分享:「我倒是不觉得他这一张专辑有很多和他婚姻有关的东西,可能别人觉得是和他婚姻有关的东西,但却是很多人都拥有的东西。我觉得歌手的人生轨迹可能遇到的事情会多一点,但这些也和一个普通人的轨迹是差不多的。大家都会恋爱、会分手,会有家庭、也会遇到困难。如果要给自己的歌曲做总结,我的歌曲里面都是在写人生。」
感情更多是为人生服务的,但它不是全部。恋爱、工作、疗伤、朋友、家庭等等,都是生活里面的东西。「我写《白发齐眉》是祝人家结婚,但没有说要和我结婚,两者是没有关系的。好像Wyman一样,他当然不会经历所有他填词的经历,但他会写,因为他对我们的社会生活有观察,我也是朝着这个方向去创作。如果要Wyman写的东西都是他自己生命的东西,这是不可能的吧?即使他写了1万首作品,他都不可能有一万个恋爱的故事。」
14 加入英皇
事实上,在正式加入英皇之前,邓小巧就和当时在英皇的歌手李克勤有过歌曲合作。
当时是她新人第二年,就开始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合作《莉亚的C3PO》。她记得是《莉亚的C3PO》的监制是Alex Fung冯翰铭找到的她,他们想到要做一个合唱的版本,Alex向克勤建议了她,而李克勤也觉得《超级巨声》出身的邓小巧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近年乐坛的成绩也非常突出,便一拍即合定下了这次合作。反而是邓小巧在收到《莉亚的C3PO》的邀约时,自己是有迟疑的,她一度担心自己演不好莉亚公主的角色,还提议说不如找自己做R2D2那个胖胖的吸尘器。
两个人录音分开进行,在唱《莉亚的C3PO》的时候,邓小巧还没有和李克勤见过面,是Hacken在录音室唱完他的那一半后,小巧再去录音室唱她自己的那一半。这次合作是很难得难得的机会,她也期待未来能有机会和同公司的李克勤一起唱现场。
加入英皇,是小巧之前没预计会发生的事情。「因为我回来的时候是自己做独立歌手。经历过大公司、经历过小公司,又经历过Independent独立的状态,所以再有一个大公司向我招手的时候,我是没预计过的。它就这样发生了,合作的模式,大家都很舒服。他们也给了我很大的自由去选歌、写歌、发行、创作……这些很重要,我也不用担心没有钱拍MV。」
除了自由之外,小巧也不再需要处理行政上的事务,可以放心地交给身边的同事。公司给了很多资源,尤其是制作音乐方面上的。而单纯一首歌的版权收益很小,有公司和没公司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形。她还记得在做《小岛》和《两种语言》的时候,都是找朋友帮忙,去收一个很友好的价格,才有了最后的歌曲和MV。
(邓小巧加入英皇后推出的第一首作品《潇洒》)
加入英皇推出的第一首歌曲《潇洒》,合作的创作人T-Ma早在之前的《四大发明》就同小巧有过合作,他们之前经常在一起写歌,终于在这个时候写到了一首大家都喜欢的歌。
「T-Ma也叫Terrence,他是Terrence Ma,林家谦是Terrence Lam。」邓小巧这样向我介绍他,「我们以前聚会的时候,因为T-Ma家有一个钢琴,我们通常都会吃完饭在那里Jam歌,虽然Jam过的一些歌最后都不了了之。但真的和T-Ma坐下来后,就诞生了《潇洒》和《只记住你》。当然我们还写了一些其他的歌,但是我们这一次选了这两首。」
(邓小巧和T-Ma)
紧接着推出的第二首歌曲《只记得你》,邓小巧记得自己录音的时候一度哭到崩溃。
她回忆说后来其中一次演唱的时候也很痛苦,「因为我当时唱这首Live的时候,我的一个朋友在现场,她的父亲上年去世对她打击很大,她告诉我说听这首歌的时候也有在疯狂掉眼泪,她想起了很多和爸爸的过去。当时我自己已经放下了对婆婆比较伤感的一面,我想起婆婆更多是感恩她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但我的那个朋友可能才经历一年多的离开,而且父亲去世得比较突然,会有一种更大的打击。我唱的时候就有想到她,一直在内心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她,要想一些别的事情才不至于在唱这首歌的的现场太慌乱。」
(邓小巧加入英皇后推出的第二首作品《只记住你》)
去年12月灌录的《白发齐眉》,是小巧加入英皇后推出的第三首歌,旋律是Vicky在2019年写好的。
小巧记得自己在2020年的时候去印尼的海岛旅行,那时她刚拿完女歌手银奖的第二天,就背包旅行去了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准备好好让自己沉淀一下。那一年往前她经历了特别多,做音乐会、出专辑,合约也快要完结,她实在需要好好思考一下这五年的很多经历。「从第一张到做完演出、拿完歌手奖项,我还是有很多迷惘的地方,人偶尔会感到迷惘是一个常态。」当时她带着《白发齐眉》这首歌的DEMO去的印尼,听着Vicky的声音,坐在海滩上创作。也是因为当时坐在海滩,她才构思出第一句「道听途说她将可跟你成家/计划那沙滩派对可达旦」,她在那样的环境写了前两句,后来写了很多版本,但这两句始终没有再改动。直到上年再去写这个歌词的时候,她紧紧抓住了「婚姻」这个题目创作了这首歌。
小巧向我透露:「我上一年去见中学的朋友,有一群朋友都是很早结婚的,但他们很快就离婚了。我记得我和Sophy有一个对话,她可能已经忘了,她说“天啊,我的表弟生了一个小孩,我觉得我自己好老”,我便和她说:“我表弟离婚了,我觉得自己更老”。我觉得这首歌是一首你去到25岁以后可能才会听的歌曲。是当你对家庭、对婚姻有了一些想法之后,但你最后并不能和你以为可以结婚的那个人结婚,或是你是结了婚又离婚才有的感触。我在2020年是写不出这份歌词的,所以很难去比较我当时听到旋律是怎样的心情。」
(邓小巧加入英皇后推出的第三首作品《白发齐眉》 MV拍摄现场)
邓小巧相信每个创作者都是类似的,会有一定的「阶段性」。她用Vicky的创作举例,以前和现在的作品,甚至中间有好几年的作品都是很不一样的,很能反映当时创作者的心境、对世界的看法、对周遭发生事情的认知。小巧自己的很多歌曲也是如此,会因为生活有感而写,例如写《最坏时活多天》的时候是因为有一个朋友深陷抑郁中,她们散步见面时朋友说起一些人事物便忍不住要哭,或者偶尔会消失几天。因为身边确实有这样的朋友,邓小巧就想着不如就借歌曲说点什么,把很多表达写在歌里,创作是很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
(邓小巧加入英皇后推出的第四首作品《讨好式恋爱》)
5月20日网络情人节这天,邓小巧推出了在英皇的第四首作品《讨好式恋爱》。这是一首要表达「有多相爱便会有多伤害」的作品,同样是来自身边朋友的经历,小巧把现实生活的灵感变成了一首歌。但这样的创作,由歌曲出发并非为「说教」,小巧无心在歌曲中传达如何做、如何抉择,而是希望以一种共存的姿态揭开,一种流血受伤也要保持微笑的状态,即「讨好式恋爱」的真谛。
旋律部分由AGA特别量身订制,小巧那时听到传来的一半DEMO就喜欢得不行,她对Melody的喜欢常常表现得很直截了当,立志要把这首歌变成自己的作品。
而聊到接下来的音乐Project,小巧表示还收到了一首2.0的歌。「它很好听,你也真的会知道它来自哪里,它有一种延伸的感觉。我在想会不会是今年或者下一年的作品,可能已经隔了七八年,好像可以做一个2.0的感觉。」小巧自己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计划,期待面世时大家都会喜欢。
15 未来
除了不时推出新歌,小巧也在一档自己的网上平台音乐节目《Singaholic》中担任主理人,每期邀请不同的歌手好友做客,一同聊聊天、唱唱歌。
「这个节目让我每个月都可以去学一些、练一些我平常可能不会唱的歌。因为每个嘉宾他的音乐类型不同,他喜欢的音乐又不同,我自己也会思考之前已经唱了哪些歌,下一集要做一些什么类型的歌曲观众会比较喜欢。有时候拍完一集节目,放到网上的时候我又会看看歌迷的反应,原来他们喜欢我们唱这类型的歌。」小巧聊起了第一集时请的嘉宾Alfred,许廷铿当时选了一首很冒险的《Never Never Land》。这是一首很危险的选歌——他们很怕给人两个老人唱一首儿歌的感觉。但实际上的反响很不错,「幸好唱出来原来大家都很喜欢,所以有时候真的很难猜到观众会喜欢什么,这是一个很好的观察的过程。」
而提到新歌的部分,邓小巧表示最近一直有做新的歌曲,今年还会和一些可能完全以前没有合作过的唱作人、监制和作曲人合作。「有新鲜的、也有旧的,但是每一个Project都想要一些大家没有合作过的感觉。」对于音乐,小巧始终保持着新鲜感,希望能给听众更多惊喜。
至于很多歌迷都期待的专场演出,小巧还是希望先多做积累。「因为之前四张EP就20首歌曲,加上之后推出的是三十多首。三十几首作品在一个演唱会要选可能大概二十五首的样子,你没有很多歌可以删除或者编排整个Rundown。我不急着一定要开演唱会,我想先把要做的音乐都做好。」(完)
发布于:广东省